柳清如是民间出身，与宫里这些为了宫斗而培养出来的女子不一样，没靠山没背景，又得皇上盛宠，面上繁华一时，背后不知遭遇了多少蝇营狗苟。
淑妃也曾暗中动过手脚，下手虽然狠，却都是慢性毒药，那也只是一时，后来皇帝袒护柳妃，下过手的妃子一个接一个死了，她就再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
那是柳清如当了慕锦华妃子的第一年冬天，淑妃带了参汤去见怀孕七个月的柳妃。
她当时没有坏心，那时候还没有立为太子的慕辽逸已经八岁了，她地位稳，太后又是她的姑母，娘家也位高权重。皇子被立太子，她以后当上太后，是顺其自然的事。皇帝当王爷时候她就陪伴在他身边，威胁最大的王妃都斗不过她，如今安稳了，更不至于难为柳妃一个孕妇。
皇上再喜欢柳清如，那柳清如也曾是先帝的人，她的孩子再是出色，言官文臣阻拦下，也继承不了皇位。
她早就不把她当对手。
柳妃在宫里没有朋友，人郁郁寡欢，皇帝每天都去看她，就算她使手段，冲的也不是柳妃，而是皇帝。
皇帝已经三月余没有去看她了。
她掐准了皇帝来的时间，带汤进屋。
那天很冷，天阴沉着，柳意轩用的都是最好的金丝炭，地龙滚烫，温暖如春。
柳妃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肚子比她怀孕七月时要大，像是随时要生产。
柳清如性子冷清，做了慕辽逸的妃子后更甚，见她进来话都没说一句。
床上的人似乎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银牙紧咬。
“要不请太医吧。”淑妃被那样的脸色吓到，怎么都觉得是要发作了。
柳妃不理，意外的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只想将她赶走。
淑妃在哪都是受人尊敬，如此好心却换来一片驴肝肺，生气的要走。可还没见到皇帝，今天就算白来了，想着又忍下。
皇帝每天这时候都在御书房会见大臣，按掐算，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她不想无功而返，忍气吞声。
柳妃身边的有一宫女，叫映月，原来是皇帝身边的宫女，嚣张跋扈被安排到柳妃身边，她仗着主子受宠，从不给宫中任何女人好脸色，哪怕是太后身边的红人，都要对她退避三舍。
映月见她不走，动手将人往外边撵。
淑妃几乎被赶出门。
回头看柳妃，她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淑妃怕出事，叫宫女去找太医。
又怕错过皇帝，就在柳意轩外等。
这一等，没等到皇帝，反而等来了刺客。
淑妃只记得都是血，到处都是，风刮得大，天上开始下雪，穿黑衣的刺客见人就杀，她躲在靠墙的木槿树下落了一身雪，才躲过一劫。
然后皇帝来了。
柳妃早产，一尸两命。
太医还说，她的汤里有催生的药。
她跟皇帝解释，皇帝红着眼根本不听，只说，当年大皇子就是她害死的，这么多年，以为会长进，没想到反而变本加厉。男人疯了，三天没睡，将整个后宫的人都严刑拷打了一遍，有些扛不住的，死在了酷刑之下，动过手脚的嫔妃，都被扔到冷宫关起来。
至于她，被挑断手脚筋，又重新接上，扔到冷宫。娘家因为些小事，被流放……她为自己也为娘家喊冤，然后又被断了舌。
皇上不想让她那么轻松的死。
淑妃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跟她说，要是她敢死，就让慕辽逸跟着陪葬。
她不敢死。
光秃秃的屋子里，桌上的油灯冒着绿豆大小的光，映着淑妃的脸厉鬼似的。
她指尖沾了井水，哆哆嗦嗦的在桌面上写，末了，写了句，药不是她下的。
唉……
雪昼叹了一口气。
看淑妃的眼神，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宫里吃人不吐骨头。
可她一定还是做了坏事。否则她见到自己这身衣服，不会怕成那个样子。
可那都过去了，淑妃生不如死的活着，已经是她对曾经的赎罪了。
“孩子死了你看见了？”云谏拨弄油灯灯芯，让它更亮些。
没有，听说是个男孩。
那场血洗后，剩下的几个都是当初位分低或者没有势力的，都安静静的在后宫养老。如今的后宫，和天牢差不多。
淑妃过的苦，该遭的不该遭的都受遍了，她已经不奢望太子当皇帝能救她出去，只要她死，太子不受波及，她想立刻上吊去死。
她早就活够了。跟慕家男人生活，不论是被爱还是不被爱，都太辛苦。
但是眼前，还是那身青衣，还是相似的容貌，还是慕家人牵扯其中。
她的儿子似乎也要走上慕锦华的老路。
淑妃喋喋苦笑，阴狠都没有了力气。
云谏带着雪昼从冷宫出来，都沉着脸。
当初事情的参与者，听起来像是一个替死鬼。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死人和皇帝才知道。
两人从冷宫外走过，隔着掉了色的一扇扇大门，能听见院子中有哭有笑，更多的是死寂。
这里关着的都是苦命的女人。
昨天可能还锦衣玉食，今天就被抛弃，孤魂野鬼般的在笼子里游荡。
随着两人离开，暗处有影子悄无声息的融进夜色。
影子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柳意轩。
“他们去了冷宫，见了淑妃。”
慕锦华正一身便衣，腿边有个火盆，一张一张的烧书信。
听见淑妃二字，眉头明显皱了下。
云谏也是怪能找的，看样子国师大人对当年发生的事也很感兴趣。
“说什么了。”
“都是云谏再问，没有听见淑妃回答了什么。”
常吉提醒一声，“淑妃没了舌头，估计在屋子里是用写的。”
“恩……她还活着呢？问什么了？”
“国师大人问，当年柳妃的孩子到底有没有死。”
皇帝气息一沉，手上一抖，一摞信件掉到了火盆里，明亮的火焰被压得一暗几乎熄灭，很久才又缓缓的烧起来。
“原来朕的臣子都关心这个问题啊。”
当年抱出的死孩子他没有埋葬，处理完一切后找了太医，那不是刚出生的婴儿。
除此之外，柳意轩的一对金盒子，丢了一只。
他相信盒子作为信物跟着孩子一起，被那群杀千刀的刺客偷走了。
他们偷了他与清如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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