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私塾中，白夫子一边捋着自己长白山羊胡，一边看着坐在下面正在记录的学生。
突然，白夫子眉头紧皱，二十个学生，竟然有一个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哈喇子都流到了书桌上。
敢情刚才我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讲了半天课，你小子竟然一点都没有听！
白夫子心道。
如果按照白夫子的教学习惯，遇到这种不听讲课一上来就睡觉的学生，他早就抄起了戒尺狠狠地“赏”给其手心几十下，直到将其小嫩手给打成猪蹄子才肯罢手。
但是，对于这个小子，白夫子虽然很想这样惩戒他，可一想到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不，应该是灾难，他实在是下不去那个手，甚至是说，他根本连想惩戒他的心思都没有。
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足以改变很多的事情。
如今白夫子已接近暮年，孤身一人，不曾娶妻，更无子嗣，虽身为人师，懂得如何教育学生，可对于子女的教育，他却是一窍不通。
人无完人，这个自己视作亲生儿子的学生，双重身份，再加上自己面对他时更加复杂的感情，使得白夫子始终无法以一个纯粹的老师的身份面对他。
“唉……”
不知怎地，白夫子竟然是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下面的学生全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本在聚精会神地记录着刚才先生讲解的知识，由于白夫子的一声叹息，他们全部抬起头，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十九双眼睛盯着白夫子。
“咳！咳！咳！都记完了？”
学生们都瑶起了头，表示他们还没有记完。
“那还不赶快记？老师脸上又没有知识，看什么看！”
面对稍微有点尴尬的场面，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的白夫子自然是处理的相当娴熟。
待到所有的学生继续记录时，白夫子又向那个角落瞟了一眼，顿时计上心头。
都是你这个臭小子，害得我在这么多学生面前差点丢失了自己威严的形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哈！
白夫子的心里已经有了惩罚他的计策。
又是过了一段时间。
在看到已经有的学生不再继续埋头记录，白夫子知道，他们都已经将要完成记录了，就算是没有完全完成，也应该记录的八九不离十了。
“大家都停一停，我们接下来进行下一课时的学习，首先，在讲这节课之前，我有两个问题要提问一下大家。”
一听到先生说要提问，这些学生不管是已经完成记录的，还是没有完成记录的，全部都是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地听着，生怕漏听一个字，当然了，这些学生不包括那个在睡觉的学生。
“第一个问题，唐帝国内什么墙最长？苏轩，你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听到苏轩这个名字，十九双眼睛不约而同朝着角落里那个学生看了过去。
“苏轩！苏轩！快醒醒，先生提问你问题了。”
距离苏轩最近的一个学生小声道。
白夫子并没有阻止，因为他想要看到的就是睡眼惺忪站起来的苏轩回答不上来问题之后的样子，一想到那个时候苏轩滑稽搞笑的模样，他的心里顿时也开心不少。
不愧是睡觉大王，那位同学冒着白夫子的凝视带来的巨大的压力终于是将苏轩给叫醒了。
一睁开眼睛，苏轩不用看刚才那位同学给自己使得眼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师再见！”
接着又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挎起自己的书包，便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同学们都为这个时候的苏轩捏了一把汗，敢情他以为是放学了啊，尤其是刚才那位一直给他使眼色的同学，敢情苏轩是根本就没有睁开眼睛看过自己。
遇到这种突发的情况，白夫子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眼看苏轩就要走出房子。
突然，苏轩在众人的注视下停住了脚步，然后又一步一步倒退着返回，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苏轩并不傻，刚才同学喊自己，自己本能的以为是放学了，所以才挎起书包准备离开，可是这一次的情况和以往的情况不同，这次实在是太安静了。
所以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现在苏轩低着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里一直在默默祈祷，希望刚才先生没有看到自己。
这现实吗？
整个过程白夫子历历在目，尤其是那一声“老师再见”，属实响亮。
“苏轩！”
白夫子努力地控制着自己处于火山爆发边缘的脾气沉声叫道。
终究还是没能逃掉啊！
苏轩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既然要面对，那暴风雨就来得更猛烈些吧！
蹭！
苏轩站起身，一双临危不惧的双眼，正与白夫子的双眼对上。
四目相对。
其他的同学心里都是在为苏轩默默祈祷，对于白夫子先生，他们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这是一个非常严厉的先生，在入学一年多时间一来，他们无一例外，都尝到过白夫子戒尺的滋味。
那感觉，不要太爽！
然而，让大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想象中的狂风暴雨没有到来。
更加让他们赶到诧异乃至让他们感到自己眼睛出现问题的是，一向以威严形象出现在课堂上的白夫子先生竟然是热泪两行，泣不成声。
今天真是疯狂的一天！
没错，在白夫子与苏轩对视之后，从白夫子的视角看，以苏轩双眼为焦点，苏轩整个面容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稚嫩变成成熟，接着变得更加熟悉。
这面容，就是苏轩的父亲，也是当年他们长城守卫军统领苏秦，更是自己结拜大哥，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的再生父母。
只是，时光不能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一次的话，那么白夫子一定不愿意让大哥挡在自己的面前，承受住了那致命一击。
然而，一切没有如果，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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