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懈怠耕作的确该罚，但还望毕寨主罚他们的时候暂且不要张扬，”闵嘉音说出了心中顾虑，“我怕寨中有这种关系的人太多，若公然责罚，被误解为是针对他们，到时候闹得不可收拾。”
“嗯，你说得对，是该摸一摸究竟有多少人都沾染了男色。”
毕宁越想越觉得寒毛直竖，应该不会除了他都……吧？
至少老路肯定不是。
但除了路传青这种意志坚定到邪门的人，其他人还真说不准！
闵嘉音把神思恍惚的毕寨主送了回去，还把小九一块儿送去陪着毕宁。
离开毕宁的屋子，闵嘉音没有回房，而是借着夜色向寨子里走去。
此前她已经了解到，寨中有四十余幢房屋用作住宅，像几个当家都有自己的屋子，而普通寨众的情况就参差不齐了。
有资历老的、功劳高的，能拥有自己的房屋，但更多的是几人合住，最差的还有八个人住一间屋子的。
这些房屋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但闵嘉音知道排列的规律，此时离她最近的两幢就是多人混住的。
她白日里撞见的那两个人，就住在这里。
不过再怎么说，寨中受军规约束，不至于聚众淫乐。
闵嘉音继续往东南方向走去。
此时夜色四合，大部分屋子都熄了灯。按照寨中规矩，已到了休息的时间，不得外出。
闵嘉音轻手轻脚躲开巡逻的人，突然感觉到斜前方的一丛树动了动。
她屏息凝神，看到一个人影从树影间摸到了最近那幢房屋的后门，然后迅速拉开门闪了进去。
两个巡逻的人走远了，闵嘉音观察了一下环境，锁定了不远处一棵樟树，身形轻捷地攀了上去，坐在树梢上往那幢房子里看。
这个区域每幢房屋里大概住着三四个人，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
闵嘉音看到，有三个房间都敞着窗户，其中一间还没熄灯，能看到屋里只有一个人。
但还有一个房间拉着窗帘，从两边缝隙里隐隐透出一点光。
还不待细看，身后突然传来响动，紧接着闵嘉音的眼睛就被捂住了。
“别乱看。”
毕宁扳着闵嘉音的肩将她转过来，这才放下手。
闵嘉音叹了口气：“算了，也看不到。”
她的视线转向近在咫尺的少年的脸庞：“你怎么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毕宁眼含戏谑：“你能想到夜里出来探查，我就想不到？”
闵嘉音指指那幢房子：“那里住的是谁，你清楚吗？是有人晚归，还是上门来偷欢的？”
毕宁不假思索道：“我印象里，这幢只住了三个人，也就是开着窗那三间。至于第四间里亮了灯，必定是偷溜进去的人，但到底是谁，有几个，就不知道了。”
闵嘉音又回头去看，便瞧见那间开着窗且亮着灯的屋里晃过一道脱了上衣的身影，身材还不错。
毕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闵嘉音的脑袋掰了回来：“都叫你别乱看了。”
闵嘉音顿觉好笑：“毕宁，我都成过亲了，你觉得我没看过？”
其实她过去出入玉澜河，还真见过不少香艳的画面。哪怕是两个男子，她也撞见过。
只不过玉澜河本就是风月场所，但今日事发时是在光天化日的野外，还有下属在身边，闵嘉音才觉得无比尴尬。
黑暗中，毕宁沉默了几息，然后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道：“你若是想看，可以回去看我。不止是看，怎么都行。”
闵嘉音惊诧抬眸，随即气笑了：“毕大寨主，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说正事，这个异常情况，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可以蹲守到人出来，也可以询问住在这幢屋子里的其他人，或者就当不知道。”
“那……就当不知道吧。”毕宁往后挪了几寸，然后跳下了树，抬头朝闵嘉音伸出手。
闵嘉音没敢搭他的手，自顾自跳下了树。
“其实是谁，并不那么重要。”回去的路上，毕宁轻声开口。
“毕寨主，你和路当家真的很不一样，你很关心也很尊重薄云寨的每一个人，有时候仁慈得过分，所以木好古那样的人才会说你是懦夫吧。”
毕宁有些突兀地道：“小闵，我记得你问过柏亭村村长，村长说村里有个毕宁十多年前就死了。”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闵嘉音疑惑道，“难道就是你？”
两弯窄窄的新月倒映在毕宁眼中：“是我。那时我三岁，家中失了火，因为是夜里，我娘是听到隔壁我祖父祖母的惨叫声才惊醒的，而爹娘这间屋子也已经四处起火，出不去了。”
闵嘉音怔住了。
毕宁低低地说着：“屋里恰好有一口水缸，我娘把我塞进里面，才保住我这条命。但我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全家人……被活活烧死的声音。
“我好想出去，可那时我还太小，根本掀不开盖子。后来我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毕震山捡到了山上。
“养父说，他前一天去了县城，半夜赶路回来，正渴得厉害。到柏亭村时天还没亮，看到村头有一间烧塌了的屋子，他就惋惜地过去看了看。在废墟里，他看到一口水缸，下意识揭开石板，就看到了还没死掉的我。
“我大病一场，年纪又小，他以为我都忘了。但其实我一直记着，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闵嘉音心头震颤，后知后觉道：“……所以你格外喜欢水。”
毕宁的眸光移到闵嘉音脸上：“嗯，那些事我真的不是——”
“不是在骗我，毕宁，我知道了。”闵嘉音放柔了声音，没有再让毕宁自责，“正因为幼时的遭遇，你才格外懂得性命可贵，才会希望守护薄云寨，让每一个人安稳度日，对吗？”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回了毕宁的屋子。
毕宁走上一级台阶，回头看向闵嘉音：“对，所以小闵，我的立场，不会改变。”
闵嘉音微笑颔首：“这才是我认识的毕寨主。上天有好生之德，毕宁，你会成为一个好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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