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对血族和人类都没有什么认同感啊，我只对师父有认同感，还有对羡鱼你也有一点。”尹诗若有所思，立刻说道。不过又在心理暗暗想着，自己现在对郑西决肯定也有这样的认同感了，要是别人夸郑西决，她也会很高兴的。
林羡鱼解释道：“认同感不是这么理解的。就拿我们所处的华夏来说，它可能算是最特殊的一个国家了，也是最好地可以用来解释认同感的国家了。”
“从国家发展的角度，西方国家长久以来认为只有一种现代化的方式，也就是西方的现代化，所以任何国家现代化，它必定会被西化。因此，在此前华夏数十年的飞速发展中，大部分西方人都认为华夏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但这完全是一个幻觉，现代化除了经济的发展以外，也是历史和文化的作用。华夏不曾是西方，尚不是西方，亦不会变成西方。”
林羡鱼显然对这方面做过许多功课，想了一下。
“至于其中的原因……华夏是一个亚洲国家，但我们直到近百年来才把自己当作亚洲国家，我们华夏人对华夏人身份的认可，我们对华夏的概念，不只是来自近百年间民族国家的作用，更少不了过去华夏五千年来的影响作用。我们华夏看似是一个民族国家，民族是我们共同的认同概念，但实际上，我们首先是一个文明国家，其次，才是民族国家。这也是华夏和西方国家一个根本上的不同，西方国家建立的基础，从根本上或者大致上——尽管各国之间有所异同——以米国为例，就是民族认同感。华夏则不同，华夏的基础在于文明认同，也就是华夏文明，整个汉民族的进化史才是华夏建立的根基。咖喱国与我们华夏是非常不同的国家，但他们也能，也可以在西方人不可企及的程度上理解我们。因为西方人没有的经历，咖喱国有。”
墨小筱和尹诗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羡鱼侃侃而谈。
“在1997年11月，日不落交还香江时，大多数西方人都不理解我们华夏怎么可能提出‘一国两制’的建议，他们都在猜想，等到我们华夏接手香江，它一定会变得和华夏的其他地区没什么两样，我们只是在粉饰自己染手香江的意图，但结果呢，他们错得离谱。他们为什么不敢相信？因为他们是以民族国家之心度人之腹，什么是民族国家之心，那就是一种国家一种制度，东西德意志于1989年合并，东德意消失了，在西德意志的基础上，建立了新德国，对于德意志人来说这种做法再正常不过了，因为他是民族国家，但华夏，是文明国家。”
“自古以来，我们华夏一直如此，无论是唐朝的丝绸之路、万邦来朝，还是明朝的郑和下西洋弘扬华夏德威——”
墨小筱忽地反驳道：“郑和下西洋不是寻找建文帝朱允炆吗？”
“虽然史书上是有这样的记载，但这个可能性应该很小，郑和每次出使海外都那么声势浩荡，如果建文帝真的逃到海外去了，肯定早就躲起来了。”林羡鱼接着说，“而且，在郑和最后下西洋之前，建文帝的行踪多半已经被朱棣找到了。”
“不可能吧！”墨小筱大吃一惊。
“建文帝失踪后，朱棣曾派胡濙去暗访建文帝的下落，胡濙甚至还一度到仙山上去拜访得道高人，史书上说他‘并访仙人张邋遢，遍行天下州郡乡邑，隐察建文帝安在’，这个张邋遢就是张三丰。后来，在永乐十七年的时候胡濙再次接到命令，到江南查访，终于在永乐二十一年完成了使命，‘帝已就寝，闻濙至，急起召入。濙悉以所闻对，漏下四鼓乃出，先濙未至，传言建文帝蹈海去，帝分遣内臣郑和数辈浮海下西洋，至是疑始释’。既然最后‘至是疑始释’，那么当时多半已经知道建文帝的下落了，可能是已经死了，也能是胡濙和他聊过，更可能，是已经被灭口了。”
尹诗听着他们嘴里不甚熟悉的东西，皱起了眉头，幸好她平日对剑谱还是相当熟悉，对这类文言文不算陌生，才勉强理解了些。
林羡鱼接着说道：“回到刚才的问题上，除了这些以外，为什么古埃及古巴比伦的文明都已经是‘古’了，而我们华夏即便数次被外族入侵，元朝、清朝，以至于整个朝代都被更替，但还是如今的华夏呢？就是因为，元朝他们到最后自己都认了尧舜禹汤秦汉隋唐做前辈了，已然算是中原王朝。即便许多人诟病他们的血统问题，但实际上世界上早就没那么纯粹的血脉了，从北朝到隋唐，整体都是很胡化的，隋文帝杨坚年少时叫普六茹坚，是鲜卑赐姓，北魏元氏族等于拓跋氏，大燕慕容氏，杨坚的老婆独孤氏，北周宇文氏，李世民的老婆长孙氏，他们全都不是汉人了。钱穆先生说过，‘民族这玩意不论血统，论的是文化认同啊’。所以，整个华夏，与其他国家最不相同的，也就是我们的文明，我们的文明文化认同感了。”
尹诗虽然只听懂了小半，但还是对林羡鱼的学识叹为观止，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强烈地生出要好好学习的愿望，“羡鱼，我感觉你都可以去江南大学当老师了。”
“羡鱼，你好厉害啊。”墨小筱也是十分吃惊，她之前虽然也是类似的意思，但了解地完全没有林羡鱼这么透彻。墨小筱本来以为自己靠着妖族过人的记忆力偷偷懒，成为学校里成绩顶尖的学生已经很厉害了，这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林羡鱼腼腆地笑了笑：“也正是因为这种认同感，我们华夏民族在被外敌入侵的时候，才会奋起反抗，誓死扞卫华夏的主权。而对于普通的动物来说，它们没有受过类似的教育，没有类似的文化文明，就算修炼成妖之后，也根本不会产生类似的认同感。他们多半会和尹诗你一样，只想着保护自己的家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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